《喜人奇妙夜2》总决赛播出前夕,我们在米未会议室见到了张呈和雷淞然。在聊天中,张呈明显更健谈,认真回答每个问题;雷淞然安静地坐在一旁,精神似乎正在游离——除了聊到具体创作时,他会短暂地变身「雷导」,打开话匣子。
用张呈的话来解释,这种反差源于他们不同的充电方式:「雷子是属于靠自己独处来汲取能量,我是需要跟他相处来汲取能量。」
但四年前,还在中央戏剧学院念大学时,这种性格特质几乎是颠倒的。张呈说,他以前在学校里是「特别高冷的那种装范怪」,不爱说话,但接触到喜剧之后,变得开心起来,「我也想逗乐大家」。雷淞然恰恰相反,大学的时候每天搞笑,开始创作后「会有一点内耗」,变得沉默。
「我们俩都被喜剧改变了。」张呈说。
张呈和雷淞然都是在大学毕业那年参加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2》的海选。以「应届生」的身份进入米未的创排间。张呈还把第一次参加节目的经历写进了毕业档案的「实习经历」那一栏。
这档喜剧综艺对他们来说,像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处在校园与真实社会的夹层之间。没有任何计划地开始,也没什么明确的目标,但又很难轻易结束——放弃有时候并不比坚持容易。
《喜人奇妙夜2》上,两人组成了新组合「小力士」再次参赛,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到这个节目了。第一赛段的前采,雷淞然说,这一季的目标是以第五的身份站上领奖台。结果他们超额完成了目标,获得了「最佳喜剧小队TOP1」的成绩。

「人生没有几个四年,我艺考考了四年,这儿又来了四年,怎么这么久?」张呈在东七门的播客里说,「为什么要磕在这个上面?还是得看最后这个句号有没有画上,画上了,可能就是改变了我的人生,给了我从大学到社会很大的信心,如果没画上,再差的成绩也可以吸取到教训。」
现在,句号画上了。
无论是节目组、朋友还是观众,都能感知到「小力士」在这一季的成长,他们更主动地去创作,也更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张呈和雷淞然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他们不是被喜剧之神眷顾的、横空出世的「天才」,也没有足够丰富的阅历去支撑更复杂的表达,但对他们来说,只要一直在学习和进步,就问心无愧。
节目录制已经全部结束,真正的、残酷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但重要的是,在这里所收获到的那些——勇气、自信、成长,和朋友,会帮助他们迈向新的征程。

「笨鸟先飞」
在第三赛段前采里,雷淞然把创排间里写得密密麻麻的白板往旁边一推,开玩笑地跟张呈说,「要不你赶紧把消息往外散,就说不想比了。」
他们每个赛段都在从零开始,「都是硬想出来的,想一个,演一个,比一个。」但每次正式比赛时,俩人都会拿出水准以上的作品——张呈说,雷淞然嘴上说着「不想比了」,但是会把所有人都关在酒店里,不让别人进来,「逼我们自己一把,一定要弄出东西来。」
「我俩纯是空穴来风,平地起高楼,完全没有方法论,很吃灵光一现。」张呈回忆道。他们几乎每次都是把自己关在创排间里苦想,关到受不了了再出来。
录制前的时候,压力更大,熬夜对词,对着对着,「这个睡着了,那个又睡着了」。
「这就是很残酷的事,你扛不住了,但总有人能扛住,就是这样。」 张呈说,「跟艺考是一个道理。」
第一个作品《旧警察故事》的诞生过程相对顺利,两个人在腾冲吃饭,聊到可以演两个年轻的警察,把这个点子告诉酷酷的滕之后,酷滕第二天就推了一版粗稿出来。结尾的反转,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人的设计,最早是雷淞然提出来的,松天硕帮忙编排了一下。
从第二赛段开始,每个赛段对小力士都是残酷的考验。《旧矿工故事》不是计划中的续集,最开始提了四个点,编剧刘三瞳说,「都是雷导觉得五六分的点。」他们定了第二天的展演,但直到晚上11点,还只有一个game点。刘三瞳提议先取消展演,雷淞然说,明天必须展演,现在开始想,能推出两番来。

雷淞然形容他们是「笨鸟先飞」,每次去河北大厂的录制棚之前,必须先把剧本都弄出来。展演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环,如果一个作品没见过观众,是不敢直接进棚录的,有时候想到一个包袱,如果来不及展演,也不敢直接往进加。
「像某某某就是河北战神,他们会在前期用很长的时间去排练、去沉淀,想很多好笑的素材,到了河北就疯狂写。」张呈说,「我俩如果到了河北还没本,我们就死定了,就得上去说,不好意思,这赛段我们演不了了。」
「我们经验不太丰富,所以进了大厂以后就不敢再调整了。但是某某某就算一次都没展演过,也敢直接录制,因为他们已经演了很多场话剧了,对舞台很有经验,也很懂观众的喜好。」
张呈和雷淞然都说自己「离不开观众」,除了参加展演,他们也会经常上网看观众的意见和建议。雷淞然经常在创排的时候说,他们的作品,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得起观众」,他把自己的职业定义为「服务行业」,张呈也对此表示赞同。即便有不太好的反馈,也是从不同的角度给予意见,是鞭策他们进步的一种方式。

张呈和雷淞然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有观众回去考古《两兄弟牛排店》,说他演技有所进步,他也承认,自己当时「不怎么会演戏」。「那会儿就纯是演自己,没把那种归来游子的感觉演出来,但是在五子棋里我就琢磨了一下,我不理解这是个什么学校,我就是来赢你的,我觉得我把那个执念演出来了。」
去年在《喜人奇妙夜》里,雷淞然被网友戏称为「傻子赛道守门人」,对他来说,能够在舞台上呈现不同类型的角色,是很重要的事,张呈形容雷淞然「像一块铁」,拿火烧就会很烫,拿冰去冰的话,他就会很冰。是「区域很宽」的演员。
关于演技上的提升,他们现阶段还无法总结出什么方法论,也没有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意外得到什么秘籍,打通任督二脉,用雷淞然的话说,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成长。「经历和环境都在滋养着我们。」
今年的团战环节,他们选择加入了十人部落。「这一季我们还是在学习,跟不同的团长学,我们有时候创作卡住了,就会想,这里如果是四士同堂,他们会怎么解决?如果是某某某呢?这会给我们一些启发,再去融入到创作里,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张呈说。

虽然一路都走得磕磕绊绊,每个赛段都觉得「死定了」,但好在没发生过什么严重的问题,剧本都按时完成,也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企鹅和刘三瞳是小力士的固定编剧,合作很久,也很默契。刘三瞳在社交媒体上提到,这一季的每个剧本都有张呈和雷淞然的全程参与,为了让他们能被更多人看到,让出了署名权。
就像雷淞然说的那样,他们一直都在互相支撑,步调一致地前进,「我们四个人情绪都很稳定,大家一起稳定,一起崩溃,一起重振旗鼓。」
小人物的梦
去年节目一结束,张呈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再干一年」。九口人的两位老搭档苗若芃和罗圣灯都已经进组拍戏,他需要寻找新的搭档,于是向雷淞然发出邀约。两人都毕业于中戏,是师兄弟,在参加节目以前就认识,上一季,他们在同一个大组,互相助演了不少节目。
雷淞然一开始拒绝了他,后来他在播客里说,拒绝的原因是「杂念很多,想得很多」。后来喝了一点酒,就答应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很后悔,「但是也没办法,那就来吧。」
决定组队后,两个人刚好一起在长沙录节目,就凑在一起聊这一季做什么,大概聊了三个小时。雷淞然跟张呈说,这一季想做「小人物」。
小人物是喜剧永恒的母题之一。雷淞然有这个想法,是受姜文影响,「因为姜文的电影是为小人物发声的,雷子是喜欢这种风格带给他的感受。」
事实上,在《喜人奇妙夜》里,雷淞然所在小队的几部作品,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大侠别摔碗》是从店小二的视角,重新解构武侠剧里大侠们经常在饭馆大打出手的场景,《雷欧雷农场》里,雷淞然演一个挤奶工,被突然闯入的公主和国王,打乱了平静的生活。「其实都是小人物卷进大事件,但那个时候可能没太梳理出来。」雷淞然说。

「热血」也是小力士作品的关键词。雷淞然承认,诞总说的那句话挺好,「就是一帮有坚持的人,但其实又不是那么坚持,在关键时刻可能会倒戈,这就是真实的人性。」但是他们在《喜人奇妙夜2》所有作品的结尾,都会加一点「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的、燃的东西」。
「可能有的观众朋友也说了,怎么可能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愿望,可能真实生活中做不到,但我想在作品里做做这样的梦。」
小力士的作品,几乎都是先推结构,再想落点。
「因为我们俩的经历比较浅,没什么重大的人生经历想要通过喜剧表达,也表达不明白。」张呈说,「在这个年龄段,我们自己都没捋明白呢,所以只能先从搞笑出发。」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俩今年开始尝试主导作品的走向,并融入自己感兴趣的表达和风格。节目总制片人李楠楠提到,张呈和雷淞然以前像两个「小朋友」,演一些他们觉得很好玩的,或者自己舒适区的角色,但今年回来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做出好的作品。
对张呈和雷淞然来说,这个过程是一种享受,可以完全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创作,还能获得观众的认可,是很幸福的事。
到了最后一个赛段,两人决定回归漫才。《领养日》与小力士的前四个作品都不同,不是偏戏剧结构的完整故事,更像是漫才作品。这是张呈的想法,四年前,他在这个舞台上的故事以漫才开始,也想以漫才结束。
这个作品讲述了张呈去孤儿院想要领养孩子,雷淞然饰演的工作人员答应后,再出现就拎着行李箱(箱子外壳与雷淞然撞脸的鳄鱼玩具),坚持要被跟张呈回家被领养,结尾处,所有人都在组团领养互相选择。
「先是想到了我去领养,他是工作人员,最后他出来,说走吧。」张呈回忆,「其实一开始不是走吧,一开始是let’s go,那贼搞笑。」
「我们就从这个慢慢往下想的,然后差不多结构和素材捋完的时候,就想那我们从中找到一些表达,正向的表达吧。」
雷淞然接着解释说:「其实这(节目)比较像是在说,就算自己身上有缺陷,但是总会有人坚定的选择你。」
《领养日》创排的时候,他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给它取名叫「布丢」。张呈提到,雷淞然创作这个作品的心境,很大程度上与这只猫有关。

还是新人
在此之前,张呈没想过会走上喜剧这条路,不知道什么是「直人」,也不会吐槽。他和苗若芃一起参加了海选,比较幸运地进入了节目。
张呈回忆说,是吕严告诉他,应该怎么吐槽,为什么要吐槽。他去看了吕严之前的作品,从学习他的风格开始,一步步摸索着找自己的节奏。
这一季节目播出后,有网友说他「生不逢时」。去年《喜人奇妙夜》初舞台,九口人的作品《破风》被快剪,当时四士同堂为代表的作品类型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强调叙事完整、结构精巧,而到了这一季,《技能五子棋》成为打响节目出圈的第一枪,大家更喜欢无理由、无逻辑的抽象喜剧,反而对「大底」开始有些审美疲劳。
「我搞抽象的时候,大家喜欢大底,现在我们弄一些有反转的底的时候,大家又非常喜欢抽象。」张呈说,「但我觉得我还有机会,还能努力,那我就没有遗憾。只要能努力,就不会生不逢时。」
第三赛段,闫佩伦和张祐维两位老朋友回来助演。张祐维说张呈和雷淞然「变了」,自信了很多,也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不想要什么。马东也说他俩变化很大,张呈松下来了,有了人物弧光,雷淞然的表演也不一样,有表达,很沉稳。
作为他们的「第一份工作」,米未提供了自由的创作环境,这种自由不是指无压力,而是在以作品为第一目标的前提下,提供足够适合创作的氛围,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创作,在实践中学习和成长。

就像马东提到过的那样,每个喜剧作品都是一次完整的「共创」,需要编剧、表演指导等人员的共同支撑。演员在其中的自由度也很高,可以全程编、导、演一体,尽管过程中也有不少痛苦,但他们能通过作品把自己的想法呈现出来。
随着节目的播出,张呈和雷淞然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观众所关注到。客观来看,节目是让大众认识他们的跳板,也的确有很多喜人在这里崭露头角后,因此而获得了更多工作机会。但对张呈和雷淞然来说,这些都只是结果,而不是目的。

在张呈看来,他们现在还不算完全进入演艺圈,也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有人找我们拍就非常好,不论什么角色,角色大小,只要导演觉得我们能演,我们就尽力去把它呈现到最好。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问心无愧,就可以了。」雷淞然也觉得,他们现在都还是新人,也很享受这种状态,「这样挺好的,多学习。」
节目录制在上个月全部结束,雷淞然刚从一个剧组出来,张呈还在组里。就像雷淞然说的,「节目结束后,大家的生活都会趋于平静,就要开始想,怎么跟自己相处,怎么走自己以后的路,什么时候能和朋友们再相聚。」
还会继续合作吗?
「还会啊,但是不知道会不会参加节目。我们肯定还会在一起,也肯定会去面试同一个戏,或者说演话剧,演线下,一起继续创作。」
会有30岁的危机感吗?
「没有,没这个感觉。」张呈代表发言,「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