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宇宙
来源 | 看电视
“中女时代”这个词在近两年突然被频繁提起。
9月,辛芷蕾斩获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影后;6月和11月,宋佳凭《山花烂漫时》《好东西》分别获白玉兰最佳女主角、金鸡奖最佳女主角,两部作品皆为女性题材内容。
2025影视综中,亦有不少“她声音”引不少大众关注——主持人李静以亲历者身份,用5集纪录片有意消除大众对更年期的污名化误解;脱口秀演员房主任,带两个女儿净身出户,走上舞台“重启人生”;步惊云谈女性困境,戏谑撕扯“贞操”标签……
舞台光环外,很多普通有力的女性故事也在细水长流地影响着大众。
2001年,接受半边天采访的刘小样一句“我宁愿痛苦也不要麻木”引轰动,如今她在社交平台保持着更新,收获网友的评论与祝福,称自己会“一直读书,一直痛苦,一直爱着,从痛苦荒芜里生出的喜悦”。

2020年,56岁的苏敏阿姨驾驶一辆不到5万块的Polo车逃离家庭,自驾八万公里,走遍大半个中国;2024年,已离婚的苏敏迎来以自己为原型的电影《出走的决心》上映;今年,她已经“出走”至戛纳,站上了国际红毯。

越来越多不同背景的女性在公共环境中掌握话语权,“她们”以更真实的姿态进入多重空间叙事:既能在剧本里承担复杂人物、在舞台上玩梗抛疑问,也能在社交平台上表达情绪、展示锋芒,更能拥有挑战既有框架的决心、勇气,以及重新定义人生的主动权。
她们开始“上桌”,也正在一点点重写着桌上的规则。
“感谢导演,当时愿意给一个刚当妈妈的女演员机会。”
“感谢我的月嫂,我当时说,如果有一天我得奖,我会谢谢你。”
2022年,热依扎凭《山海情》获飞天奖优秀女演员,舞台上的一段发言引发大范围共情。

《山海情》中的农村妇女李水花,是漂在风沙里的一个小人物:出身贫困,被早嫁、被生活推着走,在艰难里一次次咬牙往前迈。热依扎在哺乳期接下剧本,和月嫂前往银川驻扎近一个半月,让水花这一角色有了真实的体温。

2023年,赵丽颖带着作品《风吹半夏》走上飞天奖领奖台,剧中企业家许半夏在竞争激烈的钢材市场排除万难,不断扩大事业版图。而《风吹半夏》也成为赵丽颖转型的重要作品之一。

今年,辛芷蕾在威尼斯电影节颁奖台上一段发言也引起不少关注,中年女演员获奖的节点不断被刷屏与讨论,并不只是因为奖项本身,也是大众对她们“高光时刻”敏感度不断提升。
在长期的年龄焦虑、性别偏见和角色稀缺的现实中,人们终于看见她们“走到舞台中央”的那份来之不易。

在不少人关注的娱乐语境里,“85花”依然是大众焦点所在,她们承载着陪伴观众走过校园、职场、婚育、焦虑与自我重塑的集体记忆,在荧幕与舞台上呈现新的生命阶段时,也带着着某种时代情绪。

抛开“中年”的年龄框线,女演员的职业困境是普遍存在的:由家庭与职场双重压力造成事业“缺席几年”的演员不在少数;还有转型的门槛过高,少女感路线走不通,现实题材又有限,大女主项目常常押宝最稳妥的头部演员。
相比之下,同龄男演员却能在成熟期迎来更大体量的角色与机会,职业生命周期差异明显。
此外,女性角色在类型创作中的配置仍然不足。刑侦、悬疑、科幻等多数类型依旧偏男性叙事,给中年男演员准备了大量“硬角色”,却很少为中年女演员留出同等体量的空间。
行业对“中女”的关注,也不应只是阶段性热点——当女性不再被年龄、类型和市场预设框住,故事的可能性才真正被打开。
近些年,影视和娱乐行业也往“中女内容”方向适当倾斜。
去年Vogue陆续推出中女时代系列,陈冲、刘嘉玲等人登刊;今年,FIRST青年电影展迎来“FIRST FRAME她的一帧”单元五周年,郭柯宇、马思纯等嘉宾的讨论覆盖了多重女性视角。

无论纪录片、脱口秀、现实主义电影还是都市剧,女性相关内容都在一步步增长。
《你好李焕英》《爱情神话》《好东西》《我的阿勒泰》《三悦有了新工作》等作品的出现,牵动大众注意力从她内容移向创作者层面,与此同时,行业审美中心也能有所移动。

之所以强调“中女”,是因为在长期的主流叙事中,女性的可见性经常会被划分在两个极端:青春与老年。
前者被过度渲染,后者被符号化,而占据人生最厚重段落的中年,却长期像一块被忽略或被平平概括的留白。
市场更习惯消费年轻,人物的困境与欲望也常被简化为与年龄相关较弱的普遍性冲突,唯独与中年女性紧密勾连的现实处境——家庭责任的叠加、职业断点的压力、身体与情绪的波动、自我价值的再建构等,鲜少获得真正的叙述空间。

而随着媒介生态与消费方式的改变,“中女经验”也开始在更灵活、更亲密的内容渠道中被重新表达。
比如过去几年里,播客成为人讨论自我、情绪与生活议题的主要出口,陈鲁豫、杨天真等人的对话与故事分享,也在进入更多听众的耳朵。

短视频平台也在推动这种视角的扩散。一批“中年生活方式”创作者,以厨房、通勤路、工作缝隙、陪伴父母与孩子的日常,吸引了大量观众,承载着多重身份的女性活在当下的多样化可能。
“中女内容”的扩容不仅来自时代的内容补位,也来自用户消费习惯的根本变化。
当观众开始愿意倾听不同生命阶段的声音,这些声音才有机会与市场互相成就,推开更多被忽视的叙事空间。
今年金鸡奖“金鸡会客厅”环节,邵艺辉导演抽到陈思诚的提问“有无兴趣挑战男性题材”,她回答中提到:“我觉得我电影里的男性尤其出彩。”
对话既回应了性别视角衍生出的创作边界,也点出了当下创作语境中的一种微妙局面——当女性题材成为显性风口,它同时也可能演变成新的创作陷阱。

市场开始集中寻找女性故事时,本意是以更多内容填补过去的缺位;但过度聚焦标签,反而可能把创作者重新框限在“必须讲女性”“只能讲女性”的窄缝里。
比如许多大女主题材在涌现时,往往突出主角的坚韧、逆袭与爽感,但人物的复杂度、情绪纹理和真实处境却被牺牲为女性力量的象征符号。
角色看似强大,却难以逃脱另一种类型化叙事:她必须成功、必须硬扛、必须承担代表性的意义,而不是作为一个拥有多面性的个体存在。
当下具体的视听内容中,曾经被遮蔽的女性经验开始进入主流叙事,如更年期、离婚、照护压力、身体疲惫、身份转型等。而这些其实不只是“女性的故事”,它是一代人共有的情绪入口,更是一种具象化视角的“生命叙事”。

“中女”概念在流行文化中走红,背后有意识唤醒、文化符号再塑造、“九紫离火运”玄学加持等推动力,某种程度上却也是被标签化的一部分。
它为长期被忽视的中年女性争取了可见性,却也有可能在无意间强化另一种界定。然而,中年从来不是一种类型,更不是一个题材。
现实中,女性的生命轨迹往往是流动的:她可能同时是母亲、职场人、照护者,也是生活的探索者;既承受家庭责任,也面对自我重塑;既有疲惫和断裂,也有欲望和重新开始的勇气。

这些经历无法被概括为单一的“中女故事”,不应该被凝固在标签的框架里。
真正需要被关注是,更多阶段的女性经验开始浮现,她们的精彩、倦怠、复杂性、模糊与不确定,都应该被允许存在,而不是被工具化地“代表某种群体”。

当“她内容”变成一种任务、一种立项逻辑、一种固定风格,我们更需要警惕另一种反向的框定。
或许,在不断给“中女”贴上新的注解时,也需要把它从标签中适当解放出来。
同样地,年轻并非轻盈无忧,老年也不必被简化为静止或衰退,每个年龄段都有独特的困境与价值,值得被观察、记录、理解,而不是被机械切割成无数个类型分区。
毕竟,“她叙事”本就无需过多的圈定与描绘,无论故事平仄或激宕,它都是一段段值得被看到的、自然流动的人生。
主编:罗姣姣
文:宇宙
排版:宇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