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人
第一次知道王朔这个名字是拜两本杂志所赐,一本是《作品与争鸣》,当时很爱看争议性的小说,顺道看两边大打笔仗,也挺过瘾的。那期说的是《橡皮人》,一般这杂志会把原文登上去,但这期没这么干。
意见总体比较统一,褒扬其鲜活、具有现代意识并对时代做出了弥补性的发声,这都没引起我的注意。一位专家说这部小说比较凶险,我就想着有一天把它找来看看。
第二本是《大众电影》,我从能识字时就一期不落地看这本杂志,直到这本杂志实在是不能看了才罢手。那一年是1988年,被电影史家称为王朔电影年,他的四部小说被搬上银幕,分别是《顽主》《轮回》(改编自《浮出海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大喘气》(也就是《橡皮人》)。

《顽主》
为此,《大众电影》连续两期刊登了著名电影记者左舒拉写的关于王朔的文字,此君文笔泼辣、俏皮,举重若轻间历数了这个大院子弟、这个很难满足的满族青年,中学毕业后当了海军,干了一段卫生员,退役后又仿佛专业对口似的去了药店。
接下来自己又下了一次海,只是生意场上总传来小王同志屡战屡败的战况。后开始正式写作(王朔的第一篇小说是20岁时发表在《解放军文艺》上的《等待》),立马就让本就风生水起的中国文坛又起波澜。他好像破坏了一些规矩,却不急于立什么风向。
杂志上面还登了两张王朔的大照,他好像不太上镜,全没有文中所及的斯文、秀气,倒像是走路不小心,迎面撞来的一位路人。他的眼神有些凶巴巴的,但还谈不上杀气腾腾。
左舒拉的这段文字少年时曾翻阅多次,觉得王朔其人,应知道自己是浪子,却有着纵有千金也不回头的劲儿。再说细一点,我隐隐感觉,他的文字贴近生活,又与生活保持着一种故作潇洒的距离。

王朔后来的文字也应和了我的想象。而当时,我就像一个脱离队伍的人,急于找到组织,盘算着要把左舒拉所提到的小说和电影看全。这个目的很轻松地就达到了。
向着灰色地带前进
《顽主》这部小说我是边看边乐,乐完了,又赶紧重看了一遍。我是在《世纪病:别无选择》这部文集中找到这篇小说的,有趣的是,《顽主》的前一篇是徐星的《无主题变奏》,也是一部幽默感很足的小说。米家山执导的同名电影里,张国立装神经病的一段就出自《无主题变奏》。
王朔本人很认可这部电影,但不满意这段情节的加入,认为过于主题先行。影片后半部分米家山还夹着自己的私货,借三T青年实在走投无路而奔向电影事业的行径,多少是在浇心中块垒。

《顽主》
王朔就更认为是大可不必了,皇城根下的嘴把式没有那个必要,去当那近乎性命相搏的替身演员。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颗颗心就要荒芜,但对身体发肤还是有些爱惜的。更重要的是,他们对需要经营、需要计划、需要为之奋斗的人生早就失去了意趣。
1988年,王朔靠着《顽主》等四部影片的声名,开始树立起自己的招牌。那时,王朔的名字也只是在专家学者和散落在民间的文艺青年中流传。他后来的妇孺皆知是因电视剧《渴望》和《编辑部的故事》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局面。
王朔带来了一个信号,在20世纪80年代红极一时的作家们若还想在人们的舌尖上跳动,就必须和影视联姻。同时也证明了王朔若想和群众打成一片并不费事,但我喜欢王朔,还是他孤芳自赏的那一部分。
为什么喜欢王朔,是他文字上的口语化所带来的直接与内里的婉转能相映成趣,还是他借力打力,举一反三所带来的谐趣,抑或是他特别能把大实话说得既利落又漂亮,好比「中华文明都文明五千年了,都不好意思再文明下去了」,好像都不尽然。

《渴望》
记得《王朔文集》出版时,一时洛阳纸贵,甚至惊动了大洋彼岸。《纽约时报》《读卖新闻》《泰晤士报》均有关于王朔的报道。澳大利亚汉学家白杰明(Geremie Barme)认为,王朔现象是「自毛泽东时代以降最重要的出版现象,它象征着当代中国城市文化时代的来临」。
对,正是「城市」这个意象打动了我,相信也打动了很多人。首先一点是家庭观念的松懈,王朔经常写婚姻,但很少触及父母,若有的话也是另一种「反面典型」—以为身体发肤,皆由己受,便可高高在上了。接着是职业的缺位,即使有的话,那些家伙也没有职业所带来的规定动作。
王朔笔下更多的是一些衣食无忧的闲人和浪子。他们貌似被热火朝天的社会主流给边缘化了,但你若做仔细的体察,城市里经常聚集着这样一群聒噪的大多数。他们衣着并不时尚,但绝对光鲜。
他们若出现在酒吧、冰场、公园,很容易引来侧目。他们哪来那么多时间和闲钱,仿佛真的只有他们在享受着城市所给予人的松散和惬意。大家都在匆匆忙忙地赶路,为什么只有他们在闲庭信步,并收获着一份优渥。

《阳光灿烂的日子》
文艺作品和读者大多时候并不全然地建立一种镜像关系。看官们各有各的幸与不幸,仅揽镜自赏是不会满足阅读欲的,更多的时候是要满足你对现实之外的幻想。这幻想可以天马行空,也可以讲究质感和所谓的存在的可能性,后者在我看来更迷人,王朔令人着迷的地方就在于此。
小时候,不用上学;大了,不用上班;结婚了,也不必陪着老婆转。当你羡慕这种生活状况时,你也就爱屋及乌,对他的种种恨铁不成钢又放任自流的颓唐也同样抱着欣赏的态度。有自虐倾向的,甚至想把这苦痛也一并据为己有,仿若这才是丰厚而充实的阅读态度。
真喜欢王朔的读者大概会不知不觉中爱上他那股表面倜傥、实则一副不死不活的劲儿,那是为中国稀缺的精神贵族所特办的给养吗?
颓废,是城市化最隐匿的暗流,也是最鲜明的佐证。王朔式的颓废人物最明显的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的张明,他是为了犯罪而犯罪。最奇妙的是《痴人》,想成为神经病还真就成为神经病了。

根据《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改编的电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最入骨的是《玩的就是心跳》里的方言,他连自己都找不到了。也正因其颓废,外加对主流价值和中心文化的不待见,当然还包括其他更复杂的原因,王朔的名字在他盛名之便已成为一个危险信号。
一个全面复兴的时代自然不欢迎这样一位对各类道德动物横竖看不上眼的逆子加孽子,自己不积极投身其中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还特受不了委屈,特爱挑理,还喜欢摆出一副爱谁谁的架势来。
这就让某些伟岸之士有些坐不住了,主要的骂名是指王朔的文字是在消费人生。王朔该干嘛干嘛,而他的一位同好就有些走背运。那便是在王朔的小说中被直呼其名的冯小刚先生,他接连有几部根据王朔小说改编的电影,不是被腰斩,就是胎死腹中。
而真让他扬眉吐气的《甲方乙方》,改编的就是《你不是一个俗人》,但怕引发不必要的风波而没有署王朔的大名。另一部著名的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由王朔的多部小说集合而成,也不见作者的名号。

《甲方乙方》
徐静蕾的处女作《我和爸爸》,我一直怀疑是王朔在操刀,那种专属老顽主才有的安魂曲,真是很难想象一个三十刚出头的女人就能吟诵出来。但这属于个人「爱好」了,不作他论。
残酷的风花雪月
王朔的小说乐于在他夹枪弄棒的调侃中一抒「垮掉」之情。老外靠吸毒能让自己嗨起来,我们动动嘴皮子就能组织起一场语言的狂欢。但有时却有些脱了相,走了形,只剩下话赶话了,像《一点正经没有》《你不是一个俗人》和长篇小说《千万别把我当人》都有着这种症候。
好在,王朔的小说除了描写那些靠口腔快感才能站稳脚跟并获得存在感的社会主义新人外,使他拥有更广泛文学拥趸的则是他的一些言情小说。像最早的《空中小姐》被拍过电视剧,后被冯小刚拿来用了,放到处女作《永失我爱》里。《永失我爱》本身也是王朔特意为电影创作的小说,《无人喝彩》也是这样的情形。

《永失我爱》
《过把瘾就死》则先后被搬上荧屏和银幕。王朔最具自传色彩的小说—也是他本人相当满意的一部—《浮出海面》,在当代文学史上应有一定的价值。
王朔在他的很多具有言情色彩的小说里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让女人操碎了心的负心汉,男性中心的地位比较明显,而《浮出海面》里的石岜和于晶则是将遇良才且能分庭抗礼,小说就以这对恋人的口吻分别叙述了一个既唯美又不乏忧伤的爱情故事。

《过把瘾》
像王朔的其他小说一样,游手好闲的石岜和舞蹈尖子于晶都在尝够爱情的甜头以后开始有了分崩离析的可能,但这部小说好就好在它就停在那儿,生活在一厢情愿的表达之外还有着它自身管不住的流速。
这部小说我看过多次,石岜约于晶去什刹海游泳时的情景,其浑不吝的做派后面夹杂的隐隐的羞怯,仿佛被月光洗涤过一样,一下子明媚了许多。我喜欢那种明白优雅、不强人所难、距离可近可远的爱情方式。
不是一口要把对方吃掉,更非欲迎还拒地作扭捏状,而是真正地在互通有无,共同面对。它更美的地方在于,你很难见到周围有人这样去恋爱,但又坚信生活中一定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黄建新将《浮出海面》拍成了《轮回》,最早拟定由姜文主演,最终在银幕上扮演石岜的却是雷汉。文弱又略带忧郁的雷汉可能更符合王朔对自己的想象,但王朔本人还是认为雷汉的表演停留于表面。

《轮回》
这是王朔小说改编的电影中与王朔的初衷相差最远的一部,在黄建新越来越现实的电影里也是一个特例。黄建新以此为分水岭,告别了他年轻气盛时钟爱的意象美学,不再专注造型所渗透的复杂隐喻,转而在杯水间展现逃也逃不过去的人生况味。
纵观王朔的所有作品,是小资情怀大于愤怒精神的。王朔的好友叶京也认为他是一个浪漫的人,别的不说,至少在王朔的文字里,我是深有同感。但王朔的浪漫常常会变形,沦为一种得到又如何的大怅惘。
《浮出海面》放在这个谱系里真是特例中的特例,不管围城效应怎么发作,起码两个人还厮守在一起。王朔早期的纯情系列如《空中小姐》《永失我爱》,有情人均不得善终,都与生命的骤然离席有关。
王朔另一些作品没有死人,却更为冷冽。拿最出名的《过把瘾就死》来说,两个人的相生相厌,可怪罪到女方有沉重的童年阴影,我理解这是因为王朔把女性的歇斯底里写得太过频繁,都有些违背常识了,所以再找补了这样一个理由。
这部小说让人堵得慌的地方是明明爱得死去活来,却要互相伤害个不亦乐乎。不管是王志文和江姗还是佟大为和徐静蕾,他们分别出演的影视版本都没有演出「同在屋檐下,誓死不低头」的蛮劲和隐隐的血腥味。

《过把瘾》

《我爱你》
男的自由散漫,女的又依赖性过强,这样的结合仿佛注定无论有多少种花样翻新的善因,种出来的只能是劳燕分飞这一种恶果。
王朔的那些令人不安的爱情小说都有着自毁的倾向,传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已经起不到以毒攻毒的功效。女的要把房子点了,把老公捆在床上,这还是轻的,更严重的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中,你跟妓女上床,我也加入卖淫队伍中去(艾德里安·布洛迪也演过一版《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不知他在中国拍《一九四二》时见没见到王朔)。
男的更阴暗,竟安排人强奸自己的妻子以达到离婚的目的。这故事也被拍成了电影,由贾宏声和蒋雯丽主演,名叫《神秘夫妻》,改编自《人莫予毒》。王朔好像特别乐于讲述这样的故事,另一部小说《给我顶住》更为荒凉,丈夫向自己的同事倾囊传授泡妞秘籍,目的只是让他去勾引自己的娇妻。
他处心积虑,巧妙安排,最终红杏出了墙,两人离了婚。这般虐心所为何来,没有人能猜透,包括这个精明的丈夫也不能完全明白自己如此绞尽脑汁,就仅仅是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神秘夫妻》
刚开始以为王朔在他的小说里是想给爱情上一层保鲜膜,他总想趁着爱情刚刚降温的间隙就开始大踏步地撤退。有裂痕要撤,没有裂痕制造裂痕也要撤,反正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
到后来又发现王朔笔下的主人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情感恐惧症,情感的渐次疏离或干脆被吞噬殆尽,都让那些旷夫怨女坐立不安。他们恐惧的不是成为某个人的精神附庸,而是成为情感本身的奴仆。
别人是爱的时候能「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而王朔的小说是在「离开」的时候,以精神自残的方式向所谓的俗人堆作极为惨痛的告别。
王朔在很多场合都言明婚姻是人类最腐朽的制度,因此他的婚姻物语,在让人心悸的时候也就常常带有一种别样的、行尸走肉的步履。
害怕集体生活的人
很多海外学者总想在王朔的作品里找到事关政治的讯息,徒劳无功的时候居多,但王朔中期的《我是你爸爸》是有些泛政治的况味在的。父亲总想对儿子好,总想以自己的方式对待儿子,可惜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子总能识破父亲的花言巧语和种种诡计,常显得要比父亲高一个段位。

《我是你爸爸》
父与子所形成的近乎天然的权力秩序,你尽可以做出丰富的时政读解,但我更愿意将其视为一段父亲的尊严逐渐被剥落的心酸历程,与王朔的爱情小说一样,讲的也是一个把亲人扫地出门的故事。
儿子的策略貌似很甜蜜,想给鳏居的父亲介绍对象,其险恶用心是让父亲远离自己的视线,以便能躲进小楼成一统。在我看来,这与丈夫找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有异曲同工之效。
很多导演都想将这段极富中国特色的父子情搬上银幕,张艺谋和姜文都有此打算,但都因各种原因作罢。王朔对别人也不放心,就撺掇着好友冯小刚一道完成了他迄今为止执导的唯一一部电影《爸爸》。

《我是你爸爸》
本片因涉及特殊时期和其他因由很快被禁映。不客气地说,这部电影的完成度令人痛心疾首,四处漏风,哪儿哪儿都欠火候。王朔大概因此罢了做导演的心,但这部小说真是值得再拍一次。
谁来拍,目前应该还没有人选。我希望的一种效果是,就在触手可及的现实中明目张胆地发生着这样或那样的荒诞,最好真正有一种梦的感觉。王朔的小说迷人的时候就像做梦,这梦不是朦朦胧胧的,而是真真的,像确实发生过的一样,在那些自以为是的逻辑里去腾云驾雾。
王朔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玩的就是心跳》就极具梦幻感,说的是一个人到车站去接人,要接的这个人其实就是他自己。这部小说现代气息极为浓郁,文不标点的语句常呼啸而来。
情节结构类似于诺兰的《记忆碎片》,应该说,更碎。这样一部在形式上革新性过强的作品,还是文坛小将的王朔写起来极为吃力,但勇气可嘉。小说最震撼的一段情节是一位女士聊起自己的性史,先跟父亲,后跟老师,然后是各类身体构造跟她不一样的人全都汹涌而上了。

《记忆碎片》
真是很少看到王朔这般椎心泣血地呈现人性极易腐朽的一面。张暖忻和宁瀛都打算把它搬上银幕,临了,还是王朔的好友叶京把他拍成了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玩的就是心跳》是一个寻找记忆的过程,王朔最好的小说《动物凶猛》讲的也是这个。第一次看时就像一道闪电,刚刚照亮了什么,很快又隐去了。说白了,那就是梦啊。
每个人都该拥有两个世界,一个是纯物质的现实,一个是精神化的梦幻。应该说,非常欣喜地看到姜文如此天纵英才地把《动物凶猛》「翻译」成了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说翻译也许不准确,这里也夹杂着姜文个人的私货和因影像所带来的更为玄妙的表达。
王朔个人也非常满意这部电影,大概不会是因为自己在片中,一群红孩子将他举到半空中领受着伟人才有的待遇—那如雷的掌声和热切的目光,而在于姜文在还原一个时代的同时,也带出了这群阳光少年时我不再的深深喟叹。

马小军既能群威群胆、招摇过市,而影片一旦优美起来,布尔乔亚起来,却是这个孩子一个人在屋顶上行走,在楼道里骑车,尤其是独处一室时,在镜子前扮演自己所喜欢的角色。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甘之如饴地享受着孤独,这样的人,长大后的人格应该是极具弹性的,因为他能自得其乐。有人这样评价王朔的作品以及姜文的这部处女作,「害怕落单的,总想与集体共舞的人是看不懂这些的」。
据王朔后来回忆,他在十岁时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父母。在这之前,他在军队大院的幼儿园和翠微小学过着一种全面托管的生活。而父母忙于参加祖国建设,无暇顾及他们的子女。
可以想象,生在南京、长在北京的王朔,在复员以前一直过着集体生活。我怀疑他是真的有些过腻了。这段太过漫长的群居生活,构成了王朔认识世界的初端,以及他记忆中最深刻的脚本,也是他的创作之源。

王朔的第四部长篇小说《看上去很美》,讲的就是他自己从两岁到七岁这一段懵懂岁月的涓涓滴滴。恐怕全世界也没有一部小说这么真切、这么动人地去描绘那样一个混沌初开的王国。
王朔写出了一种我们司空见惯却又很少触及的纯真。何谓纯真,就是在什么都好奇的情况下什么都相信,就是毫无顾忌地自私自利,就是天性使然的欺软怕硬,就是喜怒形于色兼胡思乱想。
这就是我们最初的现实,也是最后的梦。当听说张元要把它搬上银幕时,我既兴奋又担心。为此,我还到剧组去看过他们怎么选演员,方枪枪当时没看到。再见到他时,是和王朔在一起的合影,两人确实很像,王朔笑得很明媚。
说到张元的这部同名电影,拍得不算成功,他太爱政治隐喻了,险些要把方枪枪整成一个人权斗士,却少了他对整个世界刚开始感知时的那种被巨大的陌生感所覆盖的惶惶然。
喜欢小说《看上去很美》中七岁的方枪枪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觉得我们都活不长了。」不能简单地说,死亡的阴影这么早就来侵袭幼小的心灵,但可以说,这个孩子是敏感而早熟的。

《看上去很美》
当这个孩子已过天命之年送走了自己的哥哥和好友梁左以后,才真正感到死亡并不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它很具体,具体到你的某个习惯会因某人的离去而遭到改变。
好比你总等着一个人和你一起去赴饭局,在饭局上听他的神侃,觉得这才像吃饭的样子,而现在这个没了。感觉王朔近年来一直想创作一部关于死亡的作品,目前出现的只有《非诚勿扰2》。片中的李香山身患绝症,他不愿意葬在公墓里。

《非诚勿扰2》
「生前人挤人,死后还这样。」我直觉这句台词是出自王朔的手笔,他是多么讨厌集体生活,又是多么喜欢孤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