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樟柯最近在冰点周刊做了个访谈。
里面提到,在过去,年轻人见到自己,经常问的一个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导演啊?”。现在的问题变了,成了:“我该怎么办,我们年轻人该怎么办。”贾樟柯说,他回答不了。
其实还是回答了,贾樟柯说,之前生存压力不是没有,上大学的时候,虽然很艰苦也生存下来了,但是大部分人有信心,这是可以克服的,现在更难一些,试错机会少了,空间少了,年轻人上升空间少了。
贾樟柯依然是那个关注现实问题的导演,但是如果只是去强调贾樟柯身上的“现实性”,这个我是不太同意的,也会让贾樟柯显得没有那么高级了。
让贾樟柯成名并走入大众视线的,是电影里面的那些现实题材,但是这些“现实”只是他需要去处理的材料,贾樟柯所长的地方,依然是想象力,如何去讲好一个故事。这是让贾樟柯在纪录片导演之上的工作,艺术作品本质上都是关乎个人的,是个人对于时代的回应。
所以贾樟柯必须要做离地半米的事情,而不仅仅是要表达现实。谈及最近的创作,贾樟柯说,他依然是一套创作者思维,“我认为对的,我就要讲,不强求共识,讲完了我就不管了,不辩论。因为这种工作太消耗了,没有意义。”
最近一两年我也是这么一个状态,文章发了就发了,有支持我的,也有在评论区里纠缠,批评我的,我都偶尔回应,大部分都不去辩论。因为想要改变一个人既有的认知,千难万难,需要付出很多的时间,而那些本就能够对我的文章产生共识的人,他们也不必我再去多说些什么。
尊重自己的文章,这就是最好的表达。
我比较抗拒去为某一类人群发声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当有了这样的执念之后,就会对别人有所期待,这样写作的时候就会没有那么从容,会变得患得患失。万一别人不认同我该怎么办,我们无法达成共识,又该怎么办。仔细想来,对于内容创作者,强求“共识”的背后,其实也事关名利。因为只有别人认同你的工作,他们才会自发地去转发,打赏。
但是,这些真的能够说明,文章本身的价值是高的吗?有没有可能你只是碰巧迎合了某一类人群内心的声音,所以文章才具有了某种社会意义上的“价值”?
第一流的公共写作,或是任何真诚的艺术创作,都应该是自重的,必须怀揣着超乎常人的执念去对待自己的笔,如同贾樟柯在采访里面谈到的,“我认为我写的都能够通过,要尊敬自己的作品,又不是在做坏事。这就是我们经历的真实的生活,你就大胆地去做。”这话说的很风轻云淡,真的要做起来的时候,也千难万难。
贾樟柯说,“作为一个内容的创作者,我们应该保持人性”,在“保持人性”这里,他说了两遍。而人性就意味着必须要真实,不能为了达到某些外部的指标,而强行让自己做戏。保持人性意味着,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生存之焦虑,会恐惧,也会感到喜悦,那么别人自然也有这样的感受。保持人性意味着,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抽象的世界,不应该为了一些虚幻的念头变得激越亢奋,或是一蹶不振。贾樟柯说,“这两年,井井有条,缺少活力,人们之间的宽容度降低了”,说的就是人性已经逐渐隐蔽到许多框架之下,变得封闭而幽暗。
实话说,《风流一代》这部电影,我看完不是很能接受,电影比较冗长,在叙事性上有些薄弱。结合贾樟柯在冰点做的采访,我对这部片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贾樟柯或许是想要把曾经收藏过的一张张活生生的脸表达在荧幕上,这是他能够感受过去那些年最为鲜活的载体。我们必须留住什么,贾樟柯展现可能是这样一个东西。现在智能手机普及了,很多人喜欢拍摄美景美食,发在朋友圈,可是若干年后回顾,那些都只是一些寻常的没有个性的剪影,那是无聊的,我们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贾樟柯在采访里面说道:“咱们试着一起创造一个我们喜欢的社会吧,你在现实生活中,你支持你觉得对的事情,你站出来说话,可能这就可以做到。”
这是句振奋人心的发言,更直接地说,那就是应该活得更像是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有喜怒哀乐的人,一个长了嘴巴不仅仅是用来吃饭的人。




